醉生

抑郁症部分根据剧情需要做出了美化调整，有心理问题还请尽快就医。

 

请坚信标题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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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年后，俏如来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假身份。

 

这其实远超出了他的预想。

 

没有任何学术研究可以闭门造车，出国游学是必行之路。他的密级在乙级以上，出国必然不能用自己的身份。然而最近默苍离对他一如既往的严厉，按照他的设想，有资格离开琉璃树外出学习，至少还要再过一年。

 

也许，老师对他的评价没有他想的那么低？俏如来心中涌起一阵激动，不过旋即就被自己压了下去。琉璃树人才济济，他自认不是妄自菲薄的人，不会错估自己的位置。那么，难道是老师着急了？这又是为了什么？

 

带着不能出口的困惑，俏如来打开自己的身份。

 

大概是欲星移做的文件，细节很全，从出生到研究生毕业一应俱全，简历甚至比他自己的还要完美。不过，师叔果然还是不放弃给他使绊子啊。俏如来苦笑，这上面的经历和他本人基本全无关系，他必须阅读大量资料来保证贴合身份，平日里连开玩笑都要注意身份，否则一句话不对就会暴露。

 

默苍离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，offer和身份在端午节前一天送来，还有一周俏如来就要出国，师徒俩正在办公室进行最后一次研讨会。

 

计划中的游学为期两到三年，俏如来应该分别拜访三间研究所，用不同的名义学习不同国家最尖端的技术，增长自己的视野和经验。这都是已经讨论过的东西，最后一次会议上，俏如来没有对即将开始的远行提出任何问题。一个疑问压在心底，让他甚至不敢碰触。

 

老师是不是看出他一直没办法死心，才想把他赶出去？

 

近半年来，默苍离越发瘦了，尽管俏如来已经尽力每顿饭都和他一起吃，还搬出冥医先生的医嘱来说，他吃饭仍是如应付差事，连宵夜后的散步也消失了。他似乎每天都只是坐在电脑后，一刻不停的工作。

 

这天两人谈完已是黄昏时分，俏如来惦记着要给史艳文打电话，抱起资料就出了门，走到一半才发现车钥匙落在了默苍离办公室，只得转回去取。

 

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，房间里却没有丝毫灯光流淌出来，俏如来记得自己方才分明开了灯，鬼使神差的，他没有敲门，直接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
 

暮色已经悄然降临，只有最后一点天光从窗外斜映进来，在看清屋内设施之前，俏如来先闻到了血腥味。

 

然后他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美工刀。刀片锋利，刀身简洁，是默苍离一贯的审美。刀边散落着染血的纱布，在稀薄的光下显露出不祥的色泽。

 

默苍离闭着眼向后倚在椅背上，一手搭在椅子外延，胡乱裹缠在手腕的纱布上透出血色，他微微仰着头，疲惫与淡漠从唇角眉梢流出，办公室一角的绿萝看上去都比他来的有活气。听到门响，默苍离没有睁眼。低沉的语气从他唇畔轻声流泻而出。

 

“杏花，我想死。”

 

俏如来顿时呆愣，他一时竟然不知是先冲过去为老师止血，还是先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。这句话中的语气太过淡然，又太过坚定。仿佛深思熟虑上万遍之后得出的结论，不容任何反驳，仅仅是一个告知。

 

为什么会这样？俏如来茫然的想着。五分钟前，他还在想着出国后要做出什么样的成绩给老师看，而老师，就这样要放弃自己的生命？为什么……

 

“哦，是你啊。”没有听到回答，过了一瞬，默苍离再度张口，“出去。”

 

他甚至都没有睁眼。

 

俏如来仓惶逃出办公室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质问老师，或者请求他留下自己的生命。他靠在走廊的墙上，心里一团乱麻。他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给老师看，还没能证明自己的能力，他为什么要死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老师有了这样沉重的心结？

 

“俏如来，你在这干什么？”不知过了多久，冥医的声音打破走廊里的寂静。

 

俏如来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刚才听到的，犹豫片刻，他只匆匆打个招呼，就逃离了这个地方。

 

“苍离啊，你刚才对那孩子说什么了，怎么一脸见了鬼似的。”杏花君熟门熟路的直接进门，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灯。闻到房间里的味道，他皱起眉。

 

“你怎么又……你让他看见了？”

 

“他没有敲门。”默苍离顿了顿，“杏花，我感觉不太好。”

 

“你感觉好才有鬼了。”冥医气愤的说，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，跺跺脚，掏出随身的急救包，“我再救你，就应该从这扇窗子跳下去。”

 

默苍离不语，配合的把手伸给他。

 

冥医看清伤口的一瞬，呼吸一滞：“你下次直接泡浴缸算了，还叫我做什么！”

 

“我快控制不住了。”默苍离低声道。

 

冥医手下更重了三分，“你还不去？”

 

默苍离摇摇头，合上了眼。

 

两天后，俏如来约冥医在咖啡店见了一面。

 

外人千金难求一面的冥医在俏如来面前却很好说话，他早早到了地方，点了两杯美式。

 

“冥医先生，”俏如来握着手边的咖啡杯，不知道该怎么措辞，他这两天不眠不休的查了许多资料，越查越是心惊。无数次他拿起手机点开默苍离的通信页面，然而无数次屏幕明了又灭，他依然没有打出那通电话，他害怕听见自己最怕的答案。

 

“老师他，是不是，有抑郁症？”狠狠灌下一口咖啡，俏如来终于获得了直面问题的勇气。

 

“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。”冥医摇摇头，“他这个人……”

 

“俏如来。”冥医正色，“这话我劝了自己很久，现在看来，还要再跟你说一次。”

 

“不要逼他。”

 

“他深受疾病困扰，活着对于他是非常痛苦的事。如果有一天…我们要尊重他的决定。”

 

“可是，他也去看病了，不是说抑郁症可以治疗么。”俏如来楞楞的看着冥医，这个老师最好的朋友，劝他坐视老师放弃自己的生命？

 

“苍离无法交出自己的信任，他脑子里机密太多，也不可能信任陌生人。心理咨询对他不起作用。而药物会使他思维停滞，反应迟缓，影响工作，他不可能接受。医生也只能给出亲人多多陪伴的建议，这么多年下来……”冥医摇摇头，站起身来。

 

“好好干。”冥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几年前的少年已经长大了，肩膀上早就扛起了责任，“这些事情交给我，不要让他失望。”

 

冥医走了，俏如来一个人静静坐在原地，盯着顺着杯沿滑下的水渍，一动不动。他突然明白了此前默苍离在藏什么，他近来又为什么着急，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。

 

原来看似无所不能的默苍离一直站在深渊中，一个人苦苦支撑着。

 

咖啡早就凉透了，俏如来冰凉的指尖触到冰冷温润的瓷杯，毫无所觉地端起那一汪苦涩的液体，一饮而尽。

 

不知何时，已经入夜了。窗外华灯初上，人来人往，没有人会为任何人停留。人生天地间，难道真的不过浮萍，倏忽聚散么？

 

“先生，您需要加咖啡么？”服务生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俏如来的心绪。那大概是个实习生，稚嫩的脸庞上写着担忧，紧张的看着他。

 

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俏如来冲她笑笑，拿起车钥匙出了门。就这样看着老师沉沦下去，他不甘心。方才冥医说了很多，有一件最重要的他却一直没有敢问。如果他学成归来，老师是不是就再无牵挂，那时他会怎样？

 

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，他相信，一定还有自己可以做的事。

 

冥医在琉璃树附近有一间小房子。俏如来知道地址，却从没去过，此时也顾不得失礼，在手机上说了一声便驱车前往。

 

冥医显然没想到他会再次上门，张罗着给他倒水，又往他手里塞水果，“别担心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，有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说，我看你都快被他逼出病来了。”

 

“我没事。”俏如来勉强笑笑，摇摇头，“冥医先生，老师他……”

 

“杏花，谁来了？”还没说完，默苍离略带困倦的嗓音传来。

 

俏如来猛地回头，就见默苍离穿一身家居服，从卧室走出来。他踩着和冥医同款式的拖鞋，走到冥医身边，抱了抱他，在他唇上落了个吻，像是做了千百遍似的熟练自然。

 

俏如来手脚冰凉，顿时忘记了一切语言。这个场景太私密了，他觉得自己闯入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地方。他太傻了，老师只和冥医先生关系密切，又早就婉拒过他，他怎么就自欺欺人的以为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呢。

 

“俏如来，什么事？”默苍离皱着眉看他，像是不满他打搅了自己的私人时间。

 

“没，没什么事。”俏如来慌乱道，“我就是来给冥医先生送一份文件，打扰老师了。”他忙不迭的站起身来，匆匆鞠了一躬：“我先走了。”

 

关上门的一瞬，俏如来只见默苍离把头靠在了冥医肩上，是他从未有幸得见的亲密姿势。